徐諾金：拿投資和改革來穩(wěn)定經濟增長

文章來源：經濟觀察網       發(fā)布日期：2014-12-16 12:00:00    點擊：281次

       高儲蓄、高投資以及由此產生的高增長是中國經濟的主要問題還是中國優(yōu)勢？雖然投資存在效率下降、重復建設和產能過剩等問題，但在當前經濟下行壓力加大且消費不能有效拉動經濟增長的情況下，投資仍然是經濟增長的真正動力。

　　新供給五十人論壇成員徐諾金博士是較早提出“高投資是由中國的高儲蓄作為支撐”這一判斷的經濟學家。在徐諾金看來：中國優(yōu)勢源于中國改革開放的制度紅利和人口結構變化特有的人口紅利帶來的高儲蓄，以及高儲蓄支撐下的高投資造就的經濟高增長奇跡，形成了中國特有的“三高優(yōu)勢”。

　　中國的這種“三高優(yōu)勢”正在減弱，但仍然存在并且還有挖掘和利用的空間。

　　不能忽視經濟增長和投資

　　經濟觀察報：中國經濟正處于換擋期，當前經濟下行壓力不斷加大，您認為如何保證明年經濟不突破底線？

　　徐諾金：中國經濟除了4萬億政策后出現(xiàn)短暫的快速回升外，2010年以來，經濟整體呈現(xiàn)向下趨勢。經濟增長速度從2010年的10.4%一路下行，先后從10%降至9%，再從9%降至8%，現(xiàn)又從8%降至逼近7%的保底紅線。目前，經濟走勢整體仍呈較大的下行壓力。

　　經濟下行的壓力不僅反映在經濟增長速度還反映在投資、消費、進出口等總量指標以及財政稅收、企業(yè)效益、居民收入等效益指標上，而且已非常明顯和直接地集中反映到金融領域。中國經濟增速從高速增長回落至中高速，這一過程中應該避免經濟出現(xiàn)過快下滑，所以要保證經濟平穩(wěn)換擋，明年的經濟增速不應該低于7%。

　　經濟觀察報：當前經濟下滑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徐諾金：中國經濟學界關于過去30年的高增長主要依托于高投資，有這樣一種認識：依托高投資的增長是不可持續(xù)的，主張擴大消費驅動增長；同時這種高增長帶來了高污染，主張速度慢下來，保護好環(huán)境。這些看法目前已嚴重影響到中國的經濟政策和經濟發(fā)展。經濟從過去30多年年均近10%的增長一路下行到目前的7.5%左右，連下四個臺階(10%→9%→8%→7.5%)，且仍面臨繼續(xù)下探7%的壓力，究其原因，就是我們對經濟增長的重要性，對“投資”的基本性質和投資與消費及增長的關系認識不足。

　　影響經濟增長的因素有很多，主要因素有勞動力、資本、技術、制度，其中最核心的因素就是資本即投資。要重視穩(wěn)投資的重要性，充分認識投資在“穩(wěn)增長”中的關鍵作用。沒有穩(wěn)定的投資就無法保證經濟平穩(wěn)運行。

　　經濟觀察報：未來幾年，中國經濟可以依靠的優(yōu)勢是什么？

　　徐諾金：目前有一種普遍的觀點認為，高儲蓄、高投資以及由此產生的高增長是中國問題而不是中國的優(yōu)勢。其實，中國經濟從改革開放以來從年均近10%的增速一路下滑到7.5%左右，雖有經濟轉型的內在原因，但我們對高儲蓄和高投資優(yōu)勢的忽視，是經濟下滑的主要原因。我們應該看到高儲蓄、高投資、高增長是經濟和社會發(fā)展過程中難得的優(yōu)勢，

　　當然我們也要看到“三高優(yōu)勢”正在逐漸減弱：一是高儲蓄優(yōu)勢正在減弱，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和人口結構的變化，中國的國民儲蓄率在2008年見頂(53.02%)，此后逐漸下降；二是高投資下降，2010年至2013年從24.5%降到19.6%，2014年前三季度更進一步降至16.1%；三是高經濟增速不斷下滑，近年來，中國經濟連下四個臺階10%→9%→8%→7%。2003年-2007年中國連續(xù)五年保持10%以上的經濟增長速度。

　　但中國經濟增長的優(yōu)勢并未消失，中國經濟仍有較快增長的潛力。一是體制紅利仍有潛力可挖掘，二是人口紅利仍有從總量轉向結構和質量的空間，三是中國經濟的市場潛力巨大，四是目前還有相當部分的儲蓄資源在閑置或低效使用的狀態(tài)。

　　把高儲蓄轉化為有效投資

　　經濟觀察報：中國的高儲蓄從何而來？高儲蓄率是否會影響實際消費？

　　徐諾金：直到20世紀90年代之前，中國經濟總體上還是處于消費率太高、儲蓄不足、儲蓄滿足不了投資需要的狀態(tài)。改革開放之后，伴隨國民收入快速增長和居民消費的大幅提高，儲蓄率也呈現(xiàn)出上升趨勢。

　　具體看有兩個主要因素：第一個是改革開放釋放的巨大制度紅利。十一屆三中全會確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實行改革開放。隨著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國有企業(yè)改革、價格體制改革、勞動力市場形成、住房制度改革、金融體制改革、財稅體制改革、加入世貿組織[微博]等制度紅利不斷釋放，制約生產力發(fā)展的瓶頸被一個個打破，居民儲蓄率隨著收入增加和邊際消費率的下降呈上升趨勢，企業(yè)和政府儲蓄隨著企業(yè)制度改革和政府財稅體制改革的成功而快速增長。第二個是中國獨有的人口紅利。改革開放剛好遇上了中國人口紅利的集中釋放期和計劃生育改革實施后人口撫養(yǎng)比的快速下降期。根據生命周期理論，人的一生可以分為凈消費期和凈儲蓄期。在勞動年齡階段為凈儲蓄期，在幼年和老齡時期一般為凈消費期。因此隨著一國人口結構中勞動年齡人口比重的上升，往往會出現(xiàn)儲蓄率上升，消費率下降的現(xiàn)象。

　　經濟觀察報：從今年前三季度的“三駕馬車”來看，消費提升了0.1個百分點，投資下降了1.2個百分點，把儲蓄轉化為投資有哪些有效途徑？

　　徐諾金：中國的高投資源于中國高儲蓄的有力支撐，它既是中國經濟加快發(fā)展的有利條件，也是實現(xiàn)宏觀經濟平衡的內在要求和客觀需要。但儲蓄率與投資率缺口擴大是近幾年來中國宏觀經濟面臨的一個主要問題。

　　2001年中國的投資率為36.5%，儲蓄率為38.6%，投資率與儲蓄率的缺口為2.1%，但到了2007年，投資率達到41.2%，儲蓄率上升至51%，投資率與儲蓄率的缺口擴大至8.9%。正是由于國內投資率與儲蓄率缺口的擴大，中國經濟走上了外貿依賴型道路，導致了外貿順差過大和外匯儲備過多。外部失衡進一步導致了內部失衡，流動性過剩和通貨膨脹等問題都因此而來。要使這些問題得到有效解決，就必須將社會的儲蓄資源充分有效地轉化為國內的投資，從而達到宏觀經濟的內部和外部平衡。

　　把高儲蓄資源充分有效地用于國內投資是十分必要的，近年來，隨著住房公積金制度、醫(yī)療、就業(yè)、養(yǎng)老等各項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以各種基金、保險形態(tài)存在和累積起來的儲蓄資源非常豐富。這些豐富的儲蓄是人口紅利的表現(xiàn)，如果不能充分有效地轉化投資形成資本存量，對未來形成有效的物質保障，經濟和社會將會陷入人口老齡化的諸多問題和跨代失衡。

　　經濟觀察報：對于當前的中國經濟來說，投資是平衡中國人口紅利與負債的最好辦法？

　　徐諾金：中國還存在一個從人口紅利與人口負債平衡的角度看待擴大投資重要性的問題。由于中國目前的高儲蓄優(yōu)勢源自人口紅利，這種紅利相對人口老齡化的未來，是一種負債。如何實現(xiàn)這種人口紅利與負債的平衡，一般來說有三種方式：第一種是養(yǎng)兒養(yǎng)老的傳統(tǒng)平衡方式；第二種是把人口紅利儲蓄借給外國，形成外匯儲備和國外投資；第三種是將國內儲蓄轉化為國內投資，最大限度的促進儲蓄充分有效地向投資轉化，即通過投資形成資本存量，增加未來的供給，為人口老齡化做準備。因為投資是未來的供給，可以增加未來消費應對人口紅利向人口負債轉化。從中國的情況來看，第三種方式是最符合國情的，是實現(xiàn)我國人口紅利與負債平衡的最好方式。

　　警惕金融風險

　　經濟觀察報：4萬億期間，有不少投資涌向了落后產能，如何看待過度投資和低效投資？

　　徐諾金：中國經濟之所以出現(xiàn)流動性過剩和貨幣政策被迫對沖緊縮的困境，實質問題在于投資不足，存在投資小于儲蓄的過剩缺口。因此，在這一過程出現(xiàn)的所謂“產能過?！保瑢嵸|上是一種由于投資不足而引發(fā)的與投資密切相關產業(yè)領域里的相對過剩。

　　當然，從經濟的實際情況來看，一些高能耗又投資相對集中的行業(yè)確實面臨需要淘汰過剩產能的局面。這些過剩產能有一個共同特征，都是在各種政策刺激和地方政府驅動下不斷擴張，這也是中國式的產能過剩。與此同時，由于投資布局不合理，也出現(xiàn)了投資效率過低的問題。但上述問題都是投資實際操作中出現(xiàn)的偏差需要及時糾正，不能因噎廢食。優(yōu)化投資的相關舉措已經陸續(xù)展開，其中簡化和減少投資的行政審批就是今年政府的一個不小動作，此外也加強了對地方政府投資的監(jiān)督和監(jiān)管，提高政府投資的公開性和透明性。

　　優(yōu)化投資主體，讓市場在投資中發(fā)揮決定性作用，而不是簡單地放棄投資。實際上，資金流入哪個行業(yè)反映的是市場本身的結構需求，因此從政府角度來看，要引導需求不是強制切斷融資來源，不是一紙文件禁止某個行業(yè)發(fā)展，而是引導需求。以地方融資平臺為例，融資平臺的風險應該由銀行來控制，如果還是以過去簡單的行政思維來管理地方債務，最終犧牲的還是實體經濟。

　　經濟觀察報：企業(yè)高債務以及由此引發(fā)的銀行壞賬率上升引發(fā)關注，是否會對金融系統(tǒng)造成風險？

　　徐諾金：2013年曾出現(xiàn)民間借貸風波，所反映出的風險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擔保鏈上的連鎖反應，二是民間借貸風險向銀行傳導壓力增長，三是逃跑企業(yè)都是互相聯(lián)保，資金鏈條斷裂后影響了正常經營的企業(yè)。這也會導致銀行的不良資產反彈，銀監(jiān)會統(tǒng)計的2013年四季度不良貸款余額季度環(huán)比上升4.9%。

　　總體上看中國的金融運行目前是平穩(wěn)的，金融風險總體上仍是可控的，但金融運行的變化往往具有很大的隱蔽性和突發(fā)性，先是表現(xiàn)為苗頭性的、累積性的，一旦有脆弱環(huán)節(jié)引爆，就會出現(xiàn)多米諾骨牌效應。當前，應該對金融領域風險給予充分的重視并做好準備，這對“穩(wěn)增長”來說也十分重要。

　　經濟觀察報：對于現(xiàn)在普遍關注的實體經濟融資困難，11月的不對稱降息作用是否明顯？

　　徐諾金：一方面是企業(yè)融資成本高一直存在，但另一方面又存在高儲蓄和流動性過剩的問題，這是個中國經濟持續(xù)面臨的問題。解決的辦法就是首先要充分把儲蓄資源利用好，當然整個政策都要配套，怎樣引導長期投資成本的下降，給市場投資一個3到5年的非常明確的預期，這樣投資才不是短期的。如果政策長期走向不明確，市場也不知道往哪走，也會導致銀行惜貸。

　　不對稱降息是央行[微博]很及時地傳遞出一個引導市場、穩(wěn)定經濟增長的信號，這對于當前的經濟是十分必要的。從實際的效果來看，應該說這次一次的降息更重要的作用是引導預期。

　　調控新思路

　　經濟觀察報：中國經濟正在經歷經濟結構調整的關鍵時期，在這一過程中需要兼顧很多指標，特別是既要保證經濟有效率地發(fā)展又要維持必要的經濟增速，明年的貨幣和財稅政策會有哪些變化？

　　徐諾金：明年宏觀政策調整的重點應該還是在財稅政策上。對于中國經濟來說，財政的優(yōu)勢是結構比較穩(wěn)健、債務負擔相對比較輕，這也反應出市場投資的積極性很高。對比來看，一些發(fā)達國家的巨額赤字主要是由于經濟體缺乏投資意愿，所以才要用國家的錢去彌補市場不足。中國可以通過金融杠桿來啟動市場，引導經濟發(fā)展，因此就不需要過度擴張財政赤字。財稅政策的重點不是提高赤字而是降稅，降稅的主要目的還是繼續(xù)運用市場的力量，降低稅收負擔，提高企業(yè)盈利能力，鼓勵市場進行自身調整，完全市場化辦法。這是一個短期有效、長期有益的舉措。

　　經濟觀察報：2015年保證經濟在“合理區(qū)間”運行，要進行哪些層面的改革？

　　徐諾金：“穩(wěn)增長”的三大支柱是：重視增長、投資和改革。重視增長就是要充分認識到經濟保持必要增速的重要性，投資則是經濟穩(wěn)增長的重要依靠，改革則是優(yōu)化投資、調整經濟結構的前提和必要手段。
　　首先，要加快金融體制改革，通過提高金融體系配置資源的效率，促進高儲蓄向高投資的轉化。加快金融體制改革的關鍵是完善金融體系及其功能，提高金融在促進儲蓄向投資轉化過程中的效率。如針對儲蓄率高、長期儲蓄資源豐富的特點，應加快發(fā)展多層次資本市場，開發(fā)利用長期投資工具，如股權融資，發(fā)行30-50年期長期國債、地方債等融資工具，使各種長期儲蓄都能配置到長期基礎設施建設中去。

　　其次，要加快投資體制改革，優(yōu)化投資結構、提高投資效率。簡政放權、權責對等是投資體制改革的核心。簡政放權，就是要處理好政府與市場、政府與社會的關系，把該管的事務管好，把該放的權力放掉。凡是市場能干的就交給市場干，充分發(fā)揮市場的作用。

　　第三，要圍繞農民和農民工市民化，推進以人為本的城鎮(zhèn)化和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擴大和用好投資。圍繞農民工轉型的需要去擴大投資發(fā)展經濟，可能是解決當前經濟和社會問題真正切實可行、行之有效的途徑。